June 17,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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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歡記 一. 百子櫃
「這,這是甚麼… 地方。」
我從一片驚懼中醒來,因大幅擺動的身驅傳來一陣強烈刺痛,隨即身體不由自主地捲曲,下意識地再躺下來。
「嗚……﹗﹗」房間內蕩漾著來自我的尖叫聲。
「別動。」在這幽暗的房間內,我隱約看見一個赤膊的男子身影:「就叫妳別亂動。」
「這是… 甚麼的一回事﹖﹗」
其實,這身上的痛感已經告訴我,身上的痛,是真實的。
「妳身上的刀傷還不輕…… 」他說時把勾在耳背的一枝針筒取下來注藥,「要是把妳送到普通醫院,下一步就要到墳場了。」
「你﹗你是﹗」我四處張望。在微弱的光線中我看到一幅「妙手回春」的書法字畫。
「這已經是老遠前的事了。」男子瞧瞧那幅舊字畫,「我是伯南,現職黑市醫生。」
未待我回神他便吐出一番話:
「他不存在了。」他是指那位將要與我結婚的人。
眼前看去冷酷的男子,說起話來卻是相當世故:「抱歉,要告訴妳這個事實。」
其實答案,在我心裡是知道的。
「為甚麼﹖﹗…… 為甚麼會這樣﹗﹗」我當時是要放盡聲線嘶叫,「究竟這是……」
「說來我只能幫到這裡。繪真托我將刀下的亡魂救出來,已是盡我所能。」
「繪真…… 她是知道甚麼了?」那時候幾乎歇斯底里的我,並沒有放過任何線索。
「我說的只能到這裡了。」伯南咬一咬牙,大概是在恨自己脫口把名字說出來吧。
「但我記得那毀掉我幸福的人。」在這刻,我已經鎖定讓自己繼續苟存世上的目標,「這個人就算化了灰我也認得。」
不管如何,我會親自把我倆之間的恩怨徹底地斷裂,一刀兩斷。
* * *
在這場婚禮上,把我的小幸福砍掉,要我眼巴巴見證著失去至愛的痛苦的人,是他。
他的名字,是歡。
單一個歡字,叫我歡喜若狂,同時,亦令我傷痛欲絕。
我和他,有一段不為人所道的過去。
我自小便跟他青梅竹馬,也曾經跟他相戀過。
曾經我很愛他,也愛跟他做瘋狂的事,也不愛惜生命。
漸漸地我卻渴望安定,他卻是越變越亂越狂。
曾經幻想會與他有個浪漫婚禮,他卻情願同居生活。不願被一紙之約所限;
曾經憧憬想和他擁有小孩,他卻說要與我浪跡天涯,離開這紙醉金迷的城市。
這些取向的不同,我都通通接受;為了他,我甚至沒有向他抱怨過。
我知道為了愛,這些都能忍受。
然而,這些都不是我決意離開他的理由。
我們的相遇,都是在那過去的混亂時代撮成的——
我們的青梅竹馬,就因為我們都是孤兒,因為窮困沒有選擇而被逼當上各種偷、騙、擄、殺的勾當。
我渴望的穩定,並不是座落在某鐵路沿線的單位、亦不是婚禮與孩子:而是退下來的生活。
而他所追求的,也不是移民到某國家的隱居生活:而是真正居無定所,追求永不休止、你追我逐的復仇生活。
當我需要空間去思想前路,更發現我根本不能抽身:他的性格太執著,太愛我、太呵護我,讓我透不過氣。
最後,我自以為能靠自己找到的幸福,被歡一日手摧毀。
* * *
「妳想去哪裡﹖﹗」正當我心生去意,肩膊已被一道重力緊緊的按住。
「要知道嗎﹖」我直接道出個人的決意,「當然是要找他報仇﹗﹗」
我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信心:掙脫他也只是時間問題。
「冷靜一點。」醫生伯南從耳背取出一枝幼細的針來,不紊不亂:「妳知道嗎﹖醫生的職責除了是要救人,還要做足預防的功夫哩。我不會讓我救的人出去殺人。」
「你… 你少管我﹗﹗」我只得更使勁掙脫,這是脫離他的唯一途徑。
「既然妳仍執意報仇、執意送死,我就情願做那個執行者來成全妳吧﹗」
說時絲毫不差,一針刺入,我已動彈不得。
將進入昏迷狀態,我卻隱約聽到了這個叫伯南的男子給我的一段話:
「這個我專心設計收伏惡者的木櫃,我給他起名『百子櫃』。依此法已收過逾百失喪孩子。困在這裡的大多是因掙扎缺氧失救而死;
靜候改過、答應不殺生犯事的,反能僥倖存活。
到底是求生得死、還是因死得生,這就要靠妳本人自己的造化了。」
* * *
……
當我再回復知覺的時候,人已經被困在一個四肢不能伸展的密封空間內。
雖然伯南於最後說話時我無法動彈,但我還記得清楚他說過的:相信我人已在他所設計的「百子櫃」內。
在這「百子櫃」悶吃了我幾記重拳後,我確認了它是個密不透風的木箱。一片漆黑,活動空間嚴重緊逼,這就是我切身僅能形容的處境。
在一番掙扎不果後,我嘗試回憶黑市醫生說的話。他的說話充滿懸念,好讓我想出一個:復仇就是放棄生命自取滅亡,而等待則是苟存性命而放棄復仇:我很肯定要是天真地他動手放人,他總有方法讓我半死不活,好讓我不能輕言復仇。
不行!我不能呆在這裡!我要親自手刃歡。
伯南醫生是故意讓我在昏迷面前提出選擇。
一般人在抉擇面前,下意識是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選項,而忘了自己當初的原意。
他既要引導我苟且偷生,我就偏要以死換取脫離機會!
為了堅定信心,我默默的唸了三次。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
但,我要怎辦好?這裡擠得連手腳也不能如常伸展,根本就使不出勁來。比如要不是腳在緊促空間內使不了力,用踢的力度肯定更佳。單憑空拳亂打是破不了堅固的木箱的。
我得想想各樣可能性。總有能掙脫的辦法的!
我需要一個突破點。
敲敲那木箱四周。
應該有的。
憑摸的找尋那被指甲刮磨的痕跡,
和那被亂拳撞擊後造成的凹陷,
還有那摸上去較軟較霉的材質……
就這一點!
接下來… 還有方法。
到底也只有這個。
「寸勁」——
就是在短距離內可發揮最大傷害的。
很多人也以為這僅祇是一套連續動作,但忽略了箇中的真義——
其實要達成效果,還需要經過不斷的內外苦練,到對力度、時機的掌握:
不論在外的基本臂力、舉鈴衝拳及爆發力訓練、還有腰馬,以至是內勁的修練……
都並非一朝一夕、一招一式就能輕易掌握的。
最後,任何物理攻擊也逃不過一個規則:當目標被重力穿破,衝擊力會隨著前進而卸去消散;但相反當重力擊向而目標不為所動,那麼衝力就會凝聚反彈,作為反作用力就由來源本身承受。
嘭嘭﹗
嘭嘭嘭﹗
就像是向著宇宙黑洞呼喊一樣,我的寸勁出拳依然沒有,手卻越是痛得不能自已。
「嗚!」
不知多少次,我痛得不自禁地喊了出聲。
那管我手會是怎樣的痛傷、怎樣被木屑刺進肌膚,我也不會停下來——
要是活著卻不能報仇,那我還為著甚麼活下去?
放棄……?
絕不可以!
集中一點攻擊,像針一樣同一點刺進目標——
重複著的動作、血不住的湧流、痛已開始盲目、意識逐漸模糊……
噫——
突然。
那…… 那是快要被打破了嗎﹖
「嘭」的一聲,終於給我打得一個小穴來……
看見希望的我,只是瘋狂的挖陷和推撞——
到我定過神來,小穴已經成了一個僅能穿越半身的洞。
亦要幾經波折地將身子鑽出來。
到我有意識留意自己兩臂時,已是滿手鮮血,混雜著木刺。
這時逃出的我已經說不出感受來—— 只能說是身心俱疲:滿身痛傷,心力交瘁。
我卻還不能在這裡倒下。
打破木箱的我,拖著那剛經歷了一場困鬥的身驅離開房間。
【待續】
主題配樂
《就地正法》
算了吧 我可以不抵抗
在你面前 我變成不一樣
過來吧 我早已不設防
放心吧 我已經 被改裝來吧 要不就現在來吧
我們就就地正法
我知道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殺了 你乾脆把我殺了
我寧願被你消化
我知道這是沒代價的代價撤了吧 你開始不耐煩
在我面前 你顯得很匆忙
回來吧 你不用再流放
放心吧 這可是你的家 殺了算了吧 我可以不抵抗
在你面前 我變成不一樣
過來吧 我早已不設防
放心吧 我已經 被改裝來吧 要不就現在來吧
我們就就地正法
我知道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殺了 你乾脆把我殺了
我寧願被你消化
我知道這是沒代價的代價來吧 要不就現在來吧
我們就就地正法
我知道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殺了 你乾脆把我殺了
我寧願被你消化
我知道這是沒代價的代價
愛你的代價 沒代價的代價